读2007年8月29日《中国文物报》

版,其中刊登了一锭墨。该墨长8.5厘米,正面用金银粉涂在模印出的纹饰上,纹饰内容为一折枝梅并题诗句“一生知己是梅花”,其背面模印文字为“吟香外史雪琴家藏”(报上说明文字将“琴”读为“莲”),墨的顶部模印“顶烟”,侧部模印“徽州胡开文制”,说明文字称该墨为“旧墨”,并认为是民国时期北京某官宦人家女眷在安徽定制的自用墨。笔者以为,这种说法不确,“一生知己是梅花”乃是晚清著名湘军统帅彭玉麟的一枚闲章,“吟香外史”是其自称。因此该墨不应该是北京某官宦人家女眷在安徽定制的自用墨。如果其确为旧墨,时间上能达到清晚期,应为彭玉麟定制的私家墨。但仅从报纸上的照片,难以判断这锭墨的真实生产的年代,不排除是后人使用彭玉麟在徽州定制的老墨模翻制的墨;也不能排除用伪作的假墨模做出的仿彭玉麟的假墨。其真实情况如何,应该看到实物后才能确定。

彭玉麟(1816-1890),籍贯湖南衡阳,生于安徽省安庆市,官至兵部尚书,一等轻车都尉,加太子少保。死后赠太子太保,谥刚直,字雪岑、雪琴,号吟香馆主人、南岳七十二峰樵人、回雁峰樵,室名退省庵。常用印鉴有彭玉麐印、雪琴、青宫少保、少司马、退省道人。还有闲章:伤心人别有怀抱、一生知己是梅花 ,而这闲章与其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是有着密切联系的。

彭玉麟的父亲彭鸣九曾在安徽做过巡检,官职极其低微,在任期间兢兢业业、廉洁清明。虽被推为“皖中循吏之最”,但官囊如洗。他们与外婆一家一起生活,一大家人虽生活清贫,倒也其乐融融。这时期彭玉麟与亲戚家一位和他年纪相仿却又长他一辈的姑娘唤做梅姑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并私订了白头之约。

可惜好景不长,彭玉麟十二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带着他和两个弟弟回到老家衡阳。后又由母亲做主,娶了邹氏为妻,并生育一子,日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但邹氏侍奉婆母不周,且心胸狭窄为人跋扈,更增加了玉麟对梅姑的思念。而梅姑却因父母之命将其许配给了他人,便以死殉情了。玉麟伤心至极,决心一生画梅以志不忘。

彭玉麟戎马一生,他的军事成就使其声名显赫,但他却淡泊名利,对朝廷的屡次加官晋爵都婉言力辞。他的生活也很俭朴,不爱浮华,捐资助学的公益事业耗尽了他大部分俸禄。其实在他心中更重要的是为“文”而倾。在兵事之余,他常绘梅做诗,有《吟香馆》、《退省盦》等诗草。因为真正令他魂牵梦绕、难以释怀的还是对梅姑的伤怀。这里仅录其《感怀》二首:

少小相亲意气投,芳踪喜共渭阳留。
剧怜窗下厮磨惯,难忘灯前笑语柔。
生许相依原有愿,死期入梦竟无繇。
黄家山里冬青树,一道花墙万古愁。

皖水分襟十二年,潇湘重聚晚春天。
徒留四载刀环约,未遂三生镜匣缘。
惜别惺惺情缱绻,关怀事事意缠绵。
抚今思昔增悲哽,无限心伤听杜鹃。

彭玉麟一生中还写了大量以梅花为主题的诗词,号称“梅花百韵”,以此来寄托思念梅姑无限的情思。“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阿谁能博孤山眠,妻得梅花便是仙。侬幸几生修到此,藤床相共玉妃眠。”“平生最薄封侯愿,愿与梅花过一生。安得玉人心似铁,始终不负岁寒盟。”“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我家小苑梅花树,岁岁相看雪蕊鲜。频向小窗供苦读,此情难忘二十年。”

彭玉麟一生画梅40年,至其岁终70余岁时画了近万幅梅花图,并形成自己独特的彭式梅花画,也有称其为“兵家梅花”。他的梅花图作品虽然在中国绘画史上算不得上乘的精品之作,但其线条的质朴,笔墨的苍浑,意随笔至,笔随气行,也为我们打开了无限的形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想像空间。所绘的梅枝粗干虬枝古拙而苍厚,主干多浓墨淡写,寥寥几笔,傲然有一股英雄气;侧枝则多俯身往下,扭曲成姿,半是不甘,半是无奈。而最能给人以冲击力的是梅花,或含苞,或吐蕊,或绽放,光明暗影、虚实相间,无不体现出生机勃勃的气象。每成一幅,必钤盖闲章:“伤心人别有怀抱”或“一生知己是梅花” 或“古今第一伤心人”,寄托悲伤,怀念梅姑,对梅姑的痴情表露无余。

传统中国画讲求的是意境,强调景与情的完美交融,借景生情,借物抒情。画家笔下被表现的对象,由外在形式模仿,化为富有生命力的形象,从而体现出画家内心深处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形与神、虚与实、动与静、景与情的高度完美统一,才是画家作品能得以传世的根本。彭玉麟的一生饱经战事纷争,目睹世态炎凉,感情世界更是坎坷凄凉,这种经历,这种感受,通过尺幅之间的生动气韵,得以恰当自然地表现出来。这梅花之中饱含着的是一个人一生的深情,这样的真情真义又怎能不让人为之感动?这也许就是彭玉麟所绘之梅成为旷世一绝的原因所在。

(摘自中国文物报 2007年10月3日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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