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立冬,我陪父亲回老家上海崇明探亲。就发现老家厨房的一老灶头上,挂着一盏造型奇特的油灯。对于这种类型的灯,做为晚辈的我从未见到过。年愈古稀的父亲告诉我,他也只是在小时候曾祖母处瞧见过几次。
这是一盏用四根细毛竹片作支杆的油灯,呈梯形状。它的后面两根支杆,实际上是统长的一根,在中间部分弯曲下来,成为拱形的提梁。在呈梯形状的油灯架上部,有一个储油点灯芯的盘子,用于存放点灯的菜油或棉油,再在油里根据自身需要置上灯芯草。如果要亮度大一点的话,放两根灯芯草。为省油起见,灯光暗一点,放一根灯芯草即可。灯盏下部,除根底处露一小节外,其余都用细竹片围住,底部亦用竹片铺架,再在正面开上能够关闭的小门。在此空间内,可置放备用的灯芯草和剔除灯花和调节油盘内灯芯草火光大小的细铁针等物品。
我们知道,旧时乡下百姓的生活十分贫困,住房大都以芦笆壁稻草顶的茅屋为主。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天黑以后,合家用的就是一小盏油灯。哪像现在,间间屋内都是明晃晃的电灯。难怪常有小说家在文章中用“如豆的油灯”来描写农村贫困家庭里灯光的昏暗。别的地方油灯都是灯台上面一个油盘,点燃后放置在饭桌上、灶台上,一不小心就会打翻,有时候还会引起火灾。而我们崇明乡间,这样的油灯就避免了不小心被打翻的弊病。油灯提到哪里,只需用一根削得长长的竹签向芦笆壁上一插,再把油灯的拱形提梁往上一挂,就可安然无恙地在哪里照亮。
整个清代和民国早中期,崇明乡间寻常百姓家用的一直是这样的灯,大家称其为“竹油灯盏”。烧菜煮饭时,人们把它挂在灶壁边烟柜上;纺纱织布时,人们把它挂在纺车旁布机上;缝补刺绣时,人们把它挂在床柱旁台桌上。编织芦席蒲鞋时,人们把它挂在竹柱旁门背上。多少婴儿在这样的油灯下安然入睡;多少纱锭在这样的油灯下被缕缕纺成;多少土布在这样的油灯下被匹匹织就;多少活计在这样的油灯下得以一一完成。“竹油灯盏”见证了沙洲百姓的繁衍生存。后来,外国的煤油倾销到了乡下市场,于是人们就开始购买价格低廉的“洋油”。普通人家都用空墨水瓶灌上它,再在瓶盖处安上一小块圆形铁皮,中间打上一个洞,穿上棉纱芯浸在瓶内的洋油里,就成了一盏可照明的煤油灯了。富裕一点的人家,还用上了有玻璃灯罩的“美孚灯”,它的亮度当然要远远大于“竹油灯盏”。于是那种陪伴了沙洲百姓多少年的油灯便与我们渐行渐远了,直至彻底退出沙洲百姓的生活领域。时至今日,崇明乡间很难找不见它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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