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中国文物报》(2015-04-24)作者:张懋镕
2014年第6期《中原文物》发表了王趁意先生的文章《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初探》,介绍了近年在洛阳发现的一面三角缘神兽镜。这篇看似普通的文章,在中国学术界并没有得到多少关注,但在东邻日本却立即引起巨大反响。
首先报道此事的是日本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朝日新闻》。《朝日新闻》奈良县橿原支局长冢本和人迅疾与《中原文物》编辑部取得了联系。冢本和人先生是采访日本古代遗址与文物的资深新闻记者,很熟悉三角缘神兽镜。早在2006年他在《朝日新闻》驻上海办事处任特派记者期间,曾就当年发现的一枚洛阳一带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即我们命名的06洛镜,采访过王趁意先生,对06洛镜作实地拍摄;而后又约请在三角缘神兽镜研究领域颇负盛名的五位学者:樋口隆康(京都大学名誉教授)、福永伸哉(大阪大学教授)、冈村秀典(京都大学教授)、车崎正彦(东京大学非常勤讲师)、森下章司(大手前大学副教授)对06洛镜直抒己见,并以《中国发现三角缘神兽镜》为题,在2007年1月24日《朝日新闻》第23版上以三分之二的版面作了详细报道。这次,他在得到王先生同意后,在《朝日新闻》2015年3月2日第33版上以《中国的发现》为题,介绍了这面三角缘神兽镜的基本情况,而后引述了大阪市立大学岸本直文、早稻田大学讲师车崎正彦、奈良县橿原考古学研究所菅谷文则等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研究的著名学者的意见。正如明治大学的大冢初重名誉教授所说的:“一看照片,可知此镜是三角缘神兽镜,一定没有错。但是因为发现的镜子只有一面,今后是否有同样的镜子被发现,我们应该密切注意情况的发展。”报道的结论是:“这次发现不但在日本引起轰动,而且对围绕日本三角缘神兽镜的分布状况的争论所产生的邪马台国在哪里的问题也可能会有影响。”
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因为这面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不是考古发掘品,有人怀疑它是从日本流散到中国的,笔者认为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从历史上看,都是中国文物流向日本,没听说日本文物流向中国,何况像这面历史价值很高的三角缘神兽镜。1995~1996年期间,笔者作为访问学者在日本呆过一年,深知现代日本在文物保护方面做得很好,几乎没有发生什么盗墓的现像。另一方面,日本的古墓数量相比中国少得多,而且出土文物也很少。可能是物以稀为贵吧,一旦出土什么器物,发掘部门都会以“速报”形式向社会报告,日本媒体也会及时报道。还记得1996年笔者参加奈良县岛之山古坟的发掘工作,此墓只出土了玉钩等小件文物,即便如此,依然轰动日本。日本最大的电视台NHK派员蹲守墓地,天天报道发掘进展,前来参观的人群络绎不绝,场面很壮观。出土玉钩尚且受到如此礼遇,试想出土三角缘神兽镜又将受到怎样的关注?如果是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流散到中国的话,那恐怕只能算是日本文物保护部门的耻辱了。
迄今,无论是日本的学者还是新闻记者,都没有亲睹过这面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的真容,而能看到这面铜镜的中国学者,又不曾见过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的实物,笔者有幸成为目前唯一一位既见过大量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又见过这面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的人。
当笔者在王趁意先生家里看到这面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的时候,可以立刻确认它就是典型的三角缘神兽镜,与日本出土的同类器物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在2006年与2007年,王趁意先生也曾在洛阳发现了三角缘神兽镜(简称06洛镜与07洛镜)。06洛镜与07洛镜虽然与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相似,但还是有一些不同,而这面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和日本出土的极为相似。
笔者仔细观察了这面铜镜,铜镜正面的铜锈因为妨碍纹饰,已被清除了一些。能看到一条裂缝,被原收藏者用涂料填充,但还留有痕迹。重要的是铜镜背面锈层很厚,生长十分坚固,应该是经历上千年埋藏土中的结果,所以铜镜的真实性没有任何疑问。
正如王趁意先生在文中介绍的,此镜“深坑绿锈三角缘,映照面布滿了铁红锈,透过少许无锈处可看到镜面为银白光,是典型的北方黄河流域出土体征。”“都与同时期吴地(国)的各类神兽镜有相当大差别。故此,我认为此镜应为三国时期魏国镜。”
这面铜镜的形态、纹饰、铭文符合日本著名学者樋口隆康先生提出的关于三角缘神兽镜的6条标准:
A、直径以21~23厘米者为最多,也有19厘米和25厘米的镜子。
B、镜缘的断面呈三角形。
C、外区饰有锯齿纹带、复线波纹带、锯齿纹带这三圈纹饰带。
D、内区的副纹带的纹饰多为铭文带、唐草文带、兽纹带、波文带、锯齿纹带。
E、内区的主纹带由等距离的四个或六个小乳来区分,其间配置求心式或同向式的神人和瑞兽。
F、铭文有7字句数种,4字句一种。
日本学者岸本直文先生指出这面铜镜与日本出土三角缘神兽镜相比,尺寸小了一点。王趁意先生在文章中提到铜镜直径18.3厘米。笔者亲自测量了这面铜镜,由于镜面不是非常规整,所以从不同方向度量的数据是不一样的,最宽处应在18.7厘米。这个数字已经与樋口隆康先生所说的19厘米非常接近了,因此即使从尺寸的角度来说,这面铜镜也没有多少可以挑剔之处。
特别是这面铜镜上的直柄单层笠松纹、直柄双重叠笠松纹造型,从未在中国铜镜上出现过,而笠松纹恰恰是日本三角缘神兽镜上最富有特色的纹饰。这种高度的契合,证明只有洛阳地区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才有可能是日本出土三角缘神兽镜的源头。
2006年,笔者在《论洛阳发现的三角缘神兽镜》一文中就指出:“06洛镜与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十分接近。这是一枚典型的北方坑口铜镜,与绍兴等南方诸地出土的铜镜不相类,具有洛阳地区东汉—三国魏镜的风格特点,其出土地点应该在洛阳及其邻近地区。”“06洛镜的发现,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它是一种信号,即洛阳地区应该是日本出土的三角缘神兽镜的溯源地。”
2009年,笔者在《关于在中国调查三角缘神兽镜的基本思路与方法——三论洛阳发现的三角缘神兽镜》一文中已经预感到“想在田野考古发掘中发现三角缘神兽镜的可能性不大”。应注意出现在文物交流、拍卖会,保管在公私藏家手中流散文物。“我们要注意调查文物市场,详细了解博物馆的藏品,从流散文物中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在06洛镜发现之后,2007年又发现了一枚与06洛镜相似的三角缘神兽镜,即07洛镜。当时笔者就认为:07洛镜的发现表明06洛镜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洛阳地区很可能是中国境内一个集中出
土三角缘神兽镜的地区。“越来越多的信息在预示着,在洛阳及其附近地区,发现更大尺寸的三角缘神兽镜只是时间问题,需要耐心地等待和执着地搜寻。”这次在洛阳发现更为标准的三角缘神兽镜,证明以上的判断是正确的。
有理由相信:洛阳三角缘笠松纹神兽镜新发现,意义重大,必将开启相关研究的新时代。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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